●郑桂元

　　2010年春节期间，中央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中央苏区历史纪实题材剧《红色摇篮》，第25集讲到第四次反“围剿”时中央苏区面对敌人严密的经济封锁，苏维埃主席毛泽东发起了红、白区的经济贸易，中央白区工作部部长陈云向他汇报，说通过赣州城的一家叫“广裕兴”的大商号彻底打开了封锁局面。

江口外贸分局旧址（图片来自网络）

曾伟仁故居“上下一心”屋（肖维摄于2017年5月）

“上下一心”屋名及碑志。（郑桂元　摄）

　　早在1985年的春节，央视就曾播出四集连续剧《封锁线上的交易》，讲述中华苏维埃三江口外贸分局通过“广益兴”商行输出钨砂，换回了大量苏区急需的物资。

　　“广益兴”即是“广裕兴”。这两部革命历史剧一再提到的这个关键商行，原型就是兴宁刁坊商人曾伟仁创建的“广裕兴”。

　　广裕兴是中央苏区冲破经济封锁的重要商号

　　蒋介石对中央苏区的第三次“围剿”失败后，加紧了对中央苏区的经济封锁，妄图从经济上把红色根据地困死。经济封锁几乎断绝了红、白区之间的贸易，中央苏区陷入了严重的经济困难，身为中央政府财政委员和国家银行行长的毛泽民，担起了发展国民经济和对外贸易的重任。钨砂是战时的重要战略物资和紧俏商品，其时大多产区在苏区内。1932年春，中央苏区成立中华钨矿公司，是年冬毛泽民又亲自兼任总经理，对钨砂开始了统一组织生产、统一收购外销的“央企化”产销进程。至1934年10月中央红军长征前，中华钨矿公司仅下属盘古山、铁山垅、小垅三个公营矿场就有5000名工人，共生产钨砂4000多吨，占整个中央苏区历年总产量的一半。钨砂外贸是中央苏区的重要收入来源，甚至有学者总结说，这些收入占中央苏区财政收入的70%。而这中华钨矿公司生产的钨砂，大多通过广裕兴商行秘密运出苏区出口。

　　1933年2月，中央苏区成立国民经济部，下设外贸总局，积极开展对外贸易特别是钨砂的出口。总局下设四个直属分局，一个在赣县江口，一个在汀州，一个在会昌乱石圩，一个在吉安。江口是个离赣州城三十多里的集镇，地处潋江、贡江、桃江“三江”汇合处，是赣江上游的水陆交通枢纽和商品集散地，是个赤白交界的地方。为解决白区小商贩贸易量小、苏区外贸队伍易被敌打击的缺点，同时为解决钨砂、稻谷、食盐、西药等大宗商品的购销问题，毛泽民来到赣州城寻求解决办法。通过江口分局与赣州城的几家大商号接触，做通了广裕兴老板曾伟仁的工作。在赣县梅林支部书记丁友生家中，江口分局局长姚名琨与曾伟仁秘密谈判，达成互派代表进行以货易货的协议，广裕兴派贸易代表钟光清驻扎江口，收购苏区的钨砂和稻谷等产品，江口分局则派代表刘东生在赣州广裕兴商店设立秘密采购站为苏区采办物资。在谈判中，姚名琨硬是将钨砂交易价格从最初的每担8元抬高到了52元，为苏区争取了丰厚的经济利益。通过广裕兴这条外贸大渠道，江口分局将于都、兴国、瑞金等县生产的米谷等农副产品，以及中华钨矿公司生产的钨砂等苏区产品大量地输出，也购进了大量白区商品，成为中央苏区中交易量最大的外贸站。

　　广裕兴还为中央苏区解决了造币的难题。其时白区畅通的硬通货是“老鹰头”银元，而苏区的中央造币厂只有造“大头洋”和“小头洋”的机器钢模，这些苏区造银元在赣州城里难以流通，渐渐地白区商人不来苏区做买卖了，苏区外贸深受影响。中央国民经济部很重视，指示姚名琨设法采购铸币机。通过曾伟仁的商号，江口分局从上海采购回一台“老鹰头”铸币机，还带来了造币所需的马金钢。因此江口分局受到了中央财政部和国民经济部的表扬奖励，配给了一个连的警卫队伍。

　　窦孝鹏编著的《杨至成将军》一书还记载，有个时期，中央苏区兵工厂紧缺洋硝、硝酸、铜皮等原材料，国统区对这些军火原料控制极严，难于采购。中央军委总供给部部长杨至成指示驻赣州的贸易代表与曾伟仁谈判，几天后广裕兴就将所需材料运进了苏区。

　　广裕兴老板曾伟仁其人其事

　　兴宁城南郊的刁坊三潭村，旧称竹湖潭，是知名侨领曾沐彬的故乡，曾伟仁也生长于该村。他父亲曾呈祥从游村串巷的小货郎起家，渐有积蓄后就带着儿子们做起了“行江”生意，雇用挑夫将广东的产品运到赣南贩卖，以至有钱在村中建了一幢大屋“大夫第”。曾伟仁生于1888年，家名绍坤，字繁荣，在五兄弟中居长。他子承父业，于1915年开始在始兴县、赣南等地开矿，相继在江西赣州、广东韶关等地开设“广裕兴”百货批发商号、“广裕丰”南杂商号，还在韶关开设了“兴记庄”运输行，在兴宁开设“繁荣”布号、“繁荣”卷烟厂，这些商号大都在外地开有分号，生意遍及粤、赣、湘、沪和香港等地。为使家族生意长盛不衰，他安排二弟曾任民坐庄守业，三弟曾效愚去日本留学（后踏入政界，曾任曲江、和平县县长），四弟繁基从军，五弟绍裘读书，自己则四处开拓商机。

　　赣州是曾伟仁的商贸主战场之一，开设有染坊、南货店、金陵酒家、福源米店、云泰茶居、济丰米机厂、南通运输公司，而广裕兴大百货商店曾是赣州名列前茅的百货批发商行，他还在崇义县下关开办过钨矿开采场。1920年，赣州首座发电厂——光华火力发电厂创办，他是大股东之一。1935年，他在赣州开办的新光戏院，是赣州第一家播放有声电影的影院，设有500个座位。在与苏区的秘密贸易中，他的广裕兴商行、广裕丰杂货行、新光戏院以及设在攀高铺街的染坊都不同程度地参与其中，出现在当事人的回忆录里。

　　曾伟仁颇有爱国爱乡情怀。1927年，他在南雄开办卷烟厂，将产品命名为“一心”“一德”两个牌子，是载入《广东省志》的手工业早期著名产品。1941年，他在三潭村建起一座大屋，又刻“上下一心”碑志立于大门之上，谓“此次抗战，军政人民上下一心，抗战必胜，建国必成。苟全球上下一心，天下太平；一国上下一心，一国升平；一家上下一心，一家和平。家齐国治天下平者，上下一心之所致也。镌斯四字于吾门，永为吾家之训。”他热心文化教育事业，创办有韶关新丰学校、兴宁三潭伟仁学校，曾任兴宁宁强中学、庆平小学董事长，为兴宁县立女子中学建校捐款10万光洋。1933年他在兴宁创办《中庸日报》和《庸言日报》，1941年又与李洁之创办《兴华日报》，都是有一定影响力的社会喉舌。

　　驻赣粤军李振球的暗度陈仓

　　粤系军阀陈济棠与蒋介石素来貌合神离，为壮大自身实力，指示粤军第一军军长余汉谋等部属采购钨砂，大肆销往国际市场，国民党对中央苏区的经济封锁政策漏洞大开。余汉谋以储备公积金的名义，发动部下集资创办双田公司从事钨砂的收购倒卖。1933年11月，广东省政府还设立了钨矿专营处，统一运销钨砂。其时国际市场特别是德国急需钨砂，甚至到了“只要得到货品，价格在所不计”的地步，广裕兴从中华钨矿公司以每担52元单价收购的钨砂，粤军出口价则飙升至100多元，利润不可谓不丰厚。

　　其时第一军第一师师长李振球驻防赣州、信丰一线，他是兴宁新陂人，与曾伟仁私交甚好，广裕兴与中华钨矿公司订购的钨砂转手就到了李振球的粤军手中。买卖做大了，为达到掩人耳目的目的，粤军干脆打着军运的名号派出部队护送。中华钨矿公司组织将矿场开采出的钨砂运输到会昌白鹅洗砂厂加工成钨精矿，再由江口分局用货船运到三江口，广裕兴贸易代表就发出信息，粤军以“武装截运”的方式收货，原船由桃江转运至信丰县城上岸，再用汽车转运至广州、香港出口。而广裕兴通过李振球部从广东等地采购的食盐、西药等物资，也用汽车运到信丰县城，再以运往赣州为名，船运至三江口，江口分局也派出武装进行接收。双方交货后，按事先约定的价格结算货款。为保证运输的安全可靠，李振球指派警卫团长赵濂组织贩运苏区输出的物资，副官处长陈国谋、军需股长陈汉祥组织贩运进入苏区的物资。

　　然而半年后这条秘密贸易渠道就被敌人破坏了。1933年10月，蒋介石发动了第五次反“围剿”，对中央苏区的封锁更严了，秘密贸易线也被特务侦悉，广裕丰的代表钟光清被捕遇害。1934年8月，敌人组织一个营兵力，乘武装连外出之时对江口外贸分局进行袭击，使之遭受了巨大损失。

　　小结

　　兴宁商人曾伟仁的广裕兴商号及李振球为代表的粤军与中央苏区进行的大宗商品秘密贸易，虽然只持续了半年左右的时间，却向中央苏区输入了大量的食盐、药品等军民急需物资，为苏区生产的钨砂、稻谷等剩余物资批量外销提供了畅通的渠道，为中央苏区经济建设和革命战争的开展提供了充足的能量，不但粉碎了蒋介石的经济封锁计划，也为后来中央红军与粤军举行“罗塘谈判”及其后战略转移的成功埋下了伏笔。广裕兴商号在中央苏区贸易史上占有极重要的地位，现为江西省级文保单位的江口外贸分局旧址以及赣州市建设中的红色旅游重点项目瑞金“红色天街”都将广裕兴商号作为重点推介对象，它的史实亟需开展更深入的挖掘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