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五春秋育桃李 百千书画耀岭东
●饶淦中
朱侃(1918-1985),号舒汉。广东梅县城东金盘桥石下村人。年幼时,天资聪颖,喜爱绘画、书法。后就读于城东竞天小学及学艺中学初中、私立东山中学高中,品学兼优。
1934年9月至1937年1月,来到位于梅城西区十甲尾的“省予书画社”学习,受教于福建上杭县客家人、写意花鸟画宗师的宋省予。他在此学习了2年(其中1935年2月至8月,返回东山中学就读秋季班高中部半年),深得宋老师的器重,打下了诗书画的扎实基础。
上海深造 画艺臻美
1937年2月至8月及1938年2月至8月,朱侃从梅州山区如愿以偿地来到“上海美专”,学习了两学期。其间,他师承上海美专中国画系主任、吴昌硕大师的衣钵传人、著名书画篆刻家王个簃教授,朱侃为其得意门生。朱侃与日后成名的中国海派书画画匠程十发,及中国工笔人物画领军人华三川和擅长山水花卉墨竹的刘昌潮等,为其同班同学。
谁料,1938年8月,朱侃因家母逝世,而父亲又在万里之外的印尼万隆经商,刚满20岁的他便挑起了照顾6个弟妹的重担,遂向恩师王个簃教授提出辍学回梅县老家的请求。其时,王个簃教授极力挽留而未果,临别时便向得意学生朱侃赠送亲笔题款的一部传世经典《芥子园画谱》,以寄托“教育英才”的殷切期望。
朱侃从上海回梅后,便将“上海美专”深造期间创作的一批书画作品,在梅城东较场的“民众教育馆”举办个人书画作品展,参观者、购画收藏者络绎不绝。其书画展,在粤东潮汕、兴梅地区文化界引起轰动。
画笔作枪 抗日救亡
1939年2月至1940年5月,朱侃历任梅县城东竞天小学教导主任,及私立东山中学和梅南中学美术教师。
从1937年7月至1945年8月,是第二次国共合作抗击侵华日寇时期。1940年6月,朱侃在国民政府政治部郭沫若担任第三厅厅长下属的第二处(江西赣南)戏剧教育队任绘画干事,主要负责抗日的宣传,为动员民众团结抗日而夜以继日地绘制宣传品。当时,还有共事的名画家傅抱石及漫画家叶浅予、张乐平、陆志庠、廖冰兄等成员。
1940年2月至5月,朱侃在梅南中学任美术教师时,校长为辞去广州中山大学文学院教授的国学家古直先生,并在其创办的“梅南文学馆”拜师学习古文。于是,朱侃在赣南夤夜精心相继创作抗日爱国的两幅国画,命名为“民族中兴图”及“国防与宪法图。”
当时,特意以“五岳”之一的衡山之巍峨、雄伟、绝美之神韵,绘制一幅“衡山”国画。朱侃便在赣南拜托古直老师将这三幅国画赴长沙面呈抗日名将薛岳将军。
大师垂爱 赋诗唱和
1940年12月,朱侃因家庭问题从赣南辞职,回到梅县,从1941年1月到1943年1月,在“梅南文学馆”学习2年,深造古文,得到古直教授垂爱,倍加栽培,以师生之情、文友之谊相待。
1941年,年仅22岁的朱侃又为古直老师的梅南滂溪老家景色和层冰书室等绘制了3幅国画,竟得到55岁的大师古直先生赋诗称颂。且由古直老师录入其编纂的《文馆年刊甲集》。兹录如下:
古直大师3首七绝点评赞美朱侃的3幅国画。其一,《门人朱侃为余画滂溪一曲图成漫题一绝》:“一曲家山劫外藏,丹青写出水云凉。林端亦有高崖在,愿颂中兴比漫郎。”其二《朱侃画山水》:“恍如前日住匡山,翠壁丹崖杳蔼间。闻道太平今又告,并骑且去看周仙”。其三:《朱侃摹吴道子画孔子像》:“春秋大义烛天明,夷夏高防圣所营。今古传神几支笔,朱生千载蹑吴生。”
特别是在古直老师编纂的《文馆年刊丙集》(“民国”三十一年一月,即1942年1月),他嘱托由弟子朱侃用篆书题款。这是23岁的朱侃之荣耀。
更令人击节的是,在朱侃题款的《文馆年刊丙集》卷首,由古直老师亲笔撰写《朱侃书画润例》,全文抄录如下:“门人朱侃,博学多能。课其所得,书画尤深。篆窥鸟迹,楷追晋唐,草法直胸怀素。画综今古,山水骎骎入宋元入室,[~公式~]摄岩岫,灵襟纷披。盖其胸怀落落,从淡泊中自得天趣也。侃不自曝,而求者麇至,可不为之稍惜寸阴以就大业乎。姑定润例云尔。中堂:四尺六十元,五尺八十元。一百元。屏条:四尺三十元,五尺四十元、五十元。杂件:册页每尺八元。横批与屏条同例。书视画,十减二,山水加二。润笔先惠。劣纸不收,一月交件。领件处:梅县东湖路清风轩、戏院前街玉山台记、义化路惠罗德公司。辛巳春 层冰堂主人订”。
古直老师对“朱侃书画润例”的定价颇高。1942年,上海市普通店员工人月工资一般是十几元。
古直老师在《文馆年刊丙集》中,还选录了门人朱侃三首旅游诗。
其一为五言律诗《出郊》:“径术逶迤出,畛畴一望随。陂池仍[~公式~][~公式~],禾黍正离离。尨吠生人急,山藏邨落奇。冥求追一角,翛尔寄尘思。”其二为五言律诗《登高》:“节逢重九日,登望高观音。层领拥巍座,老松尊独林。长河奔浪速,大野漫云深。目极关山远,愧予万里心。”
其三为五言律诗《紫峰庵》:“祖师胡为者,结寺在深山。斑驳披殿藓,潺淙响神泉。梵音喧弥日,古佛竟何言。结伴因相过,禅关苦不闲。”
特别是古直老师在其编纂的《梅南文馆丁集》中,亦选录了题朱侃抗日建国3幅国画的3首古诗。其一为《题朱侃国防与宪法图》:“中心有国防,空海由民制。宪法纸一张,得民千万岁。”其二为《题朱侃民族中兴图》:“神武迈终古,乾坤力斡旋。青天白日下,齐祝中兴年。”其三为《题朱侃衡山高奉寄薛长官岳》:“诸夏汤汤谁能界,我向祝融峰下拜。丹衷反映出丹峰,精忠心事真如画。如画山川高极天,五洲万国仰丹颜。曹蜍李志羞难对,百炼桓公自往返。”
在《文馆年刊丁集》中,还选录了门生朱侃二首诗。其一为《画层冰堂著书图成敬赋一律》:“郁郁苍苍岭道纡,幽林深处至人居。飞云缥缈闲如此,远瀑迷濛实若虚。长啸似闻鸾凤响,高吟真令肺肝舒。恍如洙泗风流在,我欲翻身入画图”。其二朱侃《自题国防与宪法图》:“足兵先足食,礼义兴食足。宪法国防间,根连枝更续。”
1940年古直老师曾在江西庐山隐居时,将弟子朱侃精心绘制赠送的《滂溪一曲图》等山水、人物画,交由江西九江的弟子闵孝伋教授珍存保管。旋由闵孝伋带到台湾后,临摹复制朱侃的《滂溪一曲图》。在台北珍藏。
因材施教 创作精品
1943年2月至1946年1月,朱侃为梅县丙镇中学聘任为美术教师两年半;旋在梅县县立第一中学任事务主任半年。
自1946年9月起,28岁的朱侃就在梅州中学这间名校担任教师达38年,为国家为社会培育了一批优秀的美术人才。并在任教之余,用画笔创作了一大批意境优美、格调清新、色墨瑰丽的山水、花鸟画,不但为毛里求斯及印度尼西亚回乡探亲的华侨慕名收藏,还为上海、广州、潮汕和香港、台湾、新加坡等地的文化界名士和梅州的学生收藏。
1950年,他作为美术界代表,曾担任政协梅县委员会第一届委员。1952年抗美援朝期间,他创作一批书法、国画义卖、将一笔不菲的款项捐给梅县人民政府。
谁料,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39岁的朱侃老师,竟被划为“右派分子”,身心深受摧残。直至1961年才获平反摘帽。
1962年,国务院副总理陈毅,提倡文艺界要宽松,重在个人表现。于是, 朱侃又拿起画笔,其国画作品《八哥红枫》入选1962年《广东省美术展览》。
他还在梅州中学厨房后的大路边墙上,绘上30多米长的《梅州新貌》壁画,气势磅礴。1963年他的白描人物画《理发师》,刊登于汕头日报“百家行业”栏目。
1965年6月,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郭沫若夫妇来梅县视察。为新成立的梅县地区亲笔题写一首七律诗。陪行的上海中国画院院长唐云先生邀约朱侃老师见面,并在梅城金山顶的梅县图书馆合作创作一幅花鸟画。
1965年秋, 朱侃以毛泽东主席的诗词名句为题,临摹名画家李可染的3幅直幅国画《雄关漫道真如铁》《万山红遍》《残阳如血》,还将名画家傅抱石的横幅国画《芙蓉国里尽朝晖》改成直幅;绘制了4幅山水条屏,并配草书楹联“风景这边独好”“江山如此多娇”。装裱镶镜,悬挂在梅州中学教师休息室大厅,供师生欣赏。
然而,厄运又一次降临。1966年秋“文化大革命”的浩劫波及全国。朱侃在校园被红卫兵以“老右派”之罪揪去批斗游街,身心再次受到摧残。
1970年,广东省教育厅有关人员,指名抽调朱侃到广州,主编《广东省中学美术教材》。
1976年10月,结束了“文革”十年浩劫。朱侃焕发了艺术激情,在严格教学的课余,创作了一批书法、国画精品。
1980年,他与梁留生、罗映球等9人参与“梅县地区首届客家美术作品展”。他还为本邑中青年画家李丰雄、罗昌明的“书画联展”海报题款。
1980年,他的“唐诗”行草书法作品,入选“第一届全国群众书法展”。
1980年秋,经梅县教育局注册的“梅县业余文化学校”,在梅州中学北校区的教室开课,每周一至周五的晚上及周日上课,办了2年。由朱侃老师教国画、李丰雄老师教西洋画。在业余文化学校进修后颇有成就的学员,有杨少驹、廖卫民、侯理生等10多人,现今活跃在梅城书画、收藏、印刷等行业。
1982年,梅县雁洋的“千年古刹阴那山灵光寺山门”,由梅县有关部门聘请朱侃老师挥毫书写山门及两个亭的楹联。
1983年5月,广东省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廖冰兄来梅考察。指名约见朱侃老师,以畅叙阔别四十多年的情谊。
教书育苗 学子感恩
朱侃在梅州中学任美术、语文老师30多年及在梅县业余文化学校执教两年期间,因材施教,成为学生的良师益友。他善于发现有艺术天赋的人才,倍加栽培。其培育的优秀学生日后成名成家的有:广州美术学院版画系教授洪夫;中国建筑西南设计院教授级建筑大师黎佗芬;中国美术研究会会员、高级美术师、广州政协书画院画家刘仪鸿;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书协理事、梅州市书协三至五届主席郭劭;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广东省书协篆刻委员会委员、岭南印社顾问侯坚等。
朱侃老师在梅州中学任美术老师期间,他在校住的房间,与音乐老师洪景昌隔壁。洪老师经常携带读小学就有美术天赋的“神童”儿子洪夫,委托朱侃老师多加指教。朱侃十分器重洪夫,经常为他讲解学习书画的要诀,边讲边示范,特别叮嘱“绘画要自然、真善美。”果然,天资聪颖的洪夫升上梅州中学初中部,又得到朱侃老师两年美术课的教导,旋考进广州美术学院,深造留校任版画系教授及硕士生导师兼任华南师范美术学院教授,教学与画艺如日中天。
梅州市书法家协会前主席郭劭,就是朱侃老师的得意门生之一。郭劭之父亲郭德明,亦是梅州中学老师,与朱侃是同事。20世纪七十年代中期,郭劭经常向朱侃请教书法绘画,临摹其美术作品。朱侃称赞郭劭有“天赋”,常以指导。随后,郭劭调进梅州市政府工作。朱侃语重心长地说:“从政后,千万不要放弃书画艺术,要抽空经常练,努力在报刊多发表作品。”
2020年1月,笔者向广州美院洪夫教授邮寄“2020年朱侃老师书画作品挂历”。洪教授收到后,打电话说:“朱侃老师的画作格调高,乃书画大家风范,系岭东画派的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大师。”
去年12月, 回梅探亲的珠海市政协书画院特聘副院长的郭嘉先生,收到笔者当面送呈“2021年朱侃老师书画作品挂历”时,当即认真翻阅后,动情地说:“朱老师的书画具有海派特色,画面生动有趣,有花鸟、老虎及书法,功力深厚。一位老画家从事美术教育,培养了那么多的艺术人才,十分难得。在梅州应多宣传其德艺双馨的事迹,以增添文化梅州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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