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桐花开
●巧芳
等到梅花、樱花、桃花开尽之后,春风毫不吝啬,又温柔地吹开了一山一山的花朵,它们争相斗艳地绽放在春末的日子里。
梅花傲骨,樱花烂漫,桃花妖娆,古往今来,多少文人墨客用绚烂的诗词来书写出它们的美好。
而我在这样阴湿而雾重的清明时节,独独喜爱那一树的油桐花。
十三岁那年,妈妈怀上了小妹,爸妈做出了不得已的决定,把我寄宿在爷爷家,他们走进了深山的煤矿厂里。
一段时日后,爸爸的同事用自行车接我去煤矿厂,走了很久才在山脚下停住,叔伯说要走上去,是挺远的一段路,笑着问我怕不怕累,我摇摇头。
那是两米多宽的煤石子路,蜿蜒而上,崎岖难行,路两旁堆满乌黑的石块,在太阳下熠熠发光,叔伯跟我细说着煤石子和煤炭的区别。
走到山腰,又累又渴,叔伯便寻了一棵大树停下来歇脚,拿出大大的百事可乐瓶子,里面装满了清甜的井水。
坐下来喝完水,擦干脸上的汗珠,听到头顶的叶子被风吹得哗哗响,这才抬头看到,大树叶子的末端,花杆子上吊着白色的花瓣儿,花瓣的中间散印着粉红色的花蕊,探出嫩黄色的花心,黄粉白相间的颜色,既干净又清新。
雪白的花,一簇一簇地紧紧连在一起,在和风里飘洒下来的花瓣,轻轻柔柔落在乌黑发亮的煤石子上。
叔伯说,这是油桐花,这时节开得漫山遍野。
继续赶路,抬眼处尽是油桐花,在大山深处,洁白而安静地盛放着,错落在每一座煤山上,显得大山除了黑白,无多少其他颜色。
爸妈生活的地方,非常艰苦,睡在窄小的草棚里,床是木板简单钉制的,地上的一颗颗煤石子,被踩踏成坚硬的石板块,有些依旧尖锐锋利。
最困难的,是没有可以饮用的水。
山上下来的水和煤矿井里冒出来的水,都是硫黄水。清澈而淡黄色的水,让人看着有想喝的欲望,但喝一口便满嘴的苦涩,舌尖很久都会留有硫黄味。
每日下午太阳快落山的时候,送水的车便会来,大家就拿上桶和盆,赶紧去装一些,接下来的一天就靠着这一桶水,做饭煮茶。
午饭后,我总喜欢一个人满山遍野地游逛,把草杆子伸进蚂蚁洞;把煤块丢进山洞里,紧张地期待着里面能跑出野猪或者山猫;在芦苇丛里钻来钻去,看看会不会把两只手臂都划破。
逛累了,就坐在油桐树下,背靠着油桐树,看着花瓣飘落,闭上眼睛,听风吹过树叶的声音,花香弥漫在空气里,香甜沁人心脾。
煤矿厂的一个大男孩,20岁的样子,长得高瘦,留着长长飘逸的刘海,皮肤白净得像一年到头也晒不到太阳。
我从山上逛完回去,他遇见就会打趣说“你这小姑娘胆子可真大,这深山里真有老虎的。”
“我才不怕,老虎没我跑得快。”
“你长大了肯定脾气火辣,看谁敢娶你”边说边咧嘴笑着看我,“要不你长大了嫁给我。”
我每次脸都会火辣辣地发烫,心里又气又急,讨厌他说这样的话,却又喜欢他笑起来好看的样子。
他会弹吉他,每天从矿里出来黑头黑脸,冲洗干净以后就会在自己的草棚里弹吉他,他说是借来的,玩半个月就要还给朋友。
夕阳西下时分,听着吉他声断断续续,看油桐花轻轻飘落,我便可以忘记眼前所有的困苦和艰难,仿佛再多的忧愁都可以被这些美好而化解。
那天要回家了,他看到我跟在叔伯的自行车后面,笑着说,“小小的丫头,跳得上车吗?”他递给我一瓶水,“凉开水,路上渴了可以喝。”
那瓶水,我攥了一路,没舍得喝。
后来我再去,油桐花已落尽,听叔伯说凋谢的那些天,风一吹,像下雪一般,煤石子路上每天都铺满了厚厚一层白色的花,他都不忍心踩。
雨季过后,煤矿厂已没有那么缺水,大家每日都有足够的饮用水可以喝到。那个大男孩也已经离开,没有吉他声,没有油桐花,只有满山乌黑发亮的煤石子。
坐在油桐树下闭上眼睛,却仿佛还能闻见清甜的花香,想得起他那双爱笑的眼睛,和我那娇羞发烫的脸颊。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油桐花盛开之际,带着家人们一同去赏花,不由得轻声叹语: 人间最美四月天,风吹花香入梦来,情窦初开懵懂恋,又忆一树桐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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