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四乡长
□徐青
其实，狗四乡长的分量在我的心里是沉甸甸的，尽管他从岗位上退下来有好几年的工夫了。狗四人闲心不闲，自从在自己的家乡堑垣盖好那二层半小楼后，他几乎不在县城居住，堑垣的“小红楼”成了老年生活的据点，专门把前院的闲地围起来种菜，那房前屋后的花草也侍弄得清雅别致。狗四一打早起，除了几声清嗓的干咳足以吵醒邻里的美梦外，人们见他总是闲坐庭前，呼朋喊友，品茗聊天，可谓天伦之乐。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去年冬天，我耳头耳尾听到，狗四乡长病了，住进了省城的大医院，千万莫吓人！驰电细询，狗四说话仍粗如牛叫，“没啥大事，屙屎带血，多了这么几滴，隔命很远！”经查疑为直肠癌，主治医生建议，索性做个切除手术，经过好一番折腾，方才了事。狗四乡长从省城医院返乡，跟没事的人一般，我礼拜天登门探望，见他气色不改，人也还算清爽，心情当然平复了许多。闲聊之间，不难发现，这场病让狗四吃苦不少，整个人瘦了一圈，头发也稀白了许多，尽管是谈吐未改，神态也着实有些老态，但有一点聊以慰藉，狗四乡长就是牛气，他总是以乐观的态度丈量人生，询问他的起居饮食，没有半点气馁，适度运动和清淡为本的调养成了他生活的全部，珍惜情谊和减轻家人的压力成了他精神的追求。狗四乡长就是大度，他遇事总是这么镇定和谦让，今年开春，村里规划乡道改造遇到人为的难处，狗四乡长上家走下家，动员说服邻居出让闲置土地，不惧恶犬相吠，恶语相向，春风化雨般地以理以情劝解，早就戒烟的狗四乡长口袋里揣着几包高档好烟，逢人就敬，自己却一支也不抽，谈起修路的事来，他总是滔滔不绝，对着绘好的平面图纸道东说西，意犹未尽。末了，他又利用自己在职时的一些关系，帮村里的干部四处筹措资金，动员老板捐资，打电话给乡贤筹款。一时间忙得不亦乐乎。
人们记得狗四乡长的往事，闲聊中总是赋予许多传奇的色彩，1983年夏季家乡暴发的那场山洪，就有他的故事。那天正好是端午节，连续下了三天的滂沱大雨造成石窟河水泛滥，中下游的河堤被洪水冲开了几个缺口。天刚蒙蒙亮，还在睡梦中的村民们被一阵阵急促的锣声惊醒，只见狗四乡长身披蓑衣，敲着一面破旧的马锣边走边呼喊，“村民们注意啦，大水决堤，请马上撤离……”人们急忙下床才发现，洪水早已进了院子，一时鸡飞狗跳，慌忙夺路而奔。只隔半个小时，惊魂未定的人们在山岗回头，只见村庄早已被洪水淹没，几座二层楼高的房屋只见几片屋脊。险哉！若非听见狗四乡长的锣声，恐怕有不少人葬身这场突发的山洪里。所以，这件事被堑垣山村人们念叨了几十年。后来，村里的人们才知道，当年狗四乡长只顾在河堤上巡夜，家中的衣物和家当全被洪水卷走，就连老父亲饲养的一窝十二头的母猪带仔也被大水冲走……
这些日子里，石窟河畔晨练的队伍里多了一个狗四乡长的身影。自打从医院回家后，他每天坚持运动锻炼，缓步慢跑，可谓风雨无阻。听说近日还喜欢上了太极拳，什么“站桩”“八段锦”，活动起来有滋有味，神气十足。狗四乡长是有心之人，在拳师黄先生的指点下，新制了一套行头，早晚均骑上单车到东堤练拳，一番套路耍得娴熟而洒脱，令人刮目。他和同伴们的活动，几乎构成了石窟河畔一道亮丽的人文风景线……
极目之处，狗四乡长的身姿略显单薄和老态，我心里好一阵酸楚。当年如牛似虎、充满斗志的一乡之长，在无情的岁月尘埃里饱受病痛的折磨，在夕阳的映照下是那么的孤寂和无奈。我深知狗四乡长那份不认输和不妥协的个性，心里默默地祝福，好人一生平安！此刻，招手分别时那种难舍和苦涩，尽在一行清泪中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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