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来开家长会
●崔立
电话是骤然响起的，惊了整个安静的教室，讲台前的班主任安老师比划着手，在向我们述说着孩子们这段时间以来的表现。家长们的眼神和安老师的眼神聚焦在我的脸上，我忙不迭地赶紧摁掉了电话。
电话，是父亲打来的。
一小时后，我在学校的走廊，给父亲打了回去。走廊里三三两两走过的家长们，叽叽喳喳的声音，围绕着孩子的好与坏，错与失。
“爸……”
“你在干什么呢？”
“哦，我在开家长会呢。”
“家长会？这倒是新鲜，我可有日子没参加家长会了。”父亲说着这调侃的话儿，竟然呵呵呵地笑出了声。这老头！
我怎么也没想到。第二天，父亲竟然从老家赶来了。三个小时的高铁行程。一大早，父亲给我打电话，说：“我到高铁站了，3小时后，你来接我。”电话挂了，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这老头，说来即来啊！
火车站外的马路上，一个厚实的包靠在草坪边上，父亲在那里反复踱着步，嘴里在念叨着什么。阳光暖暖地晒在他身上，晒出了他满头的斑白和松弛的肌肤。父亲是真的老了。在我车子停下时，父亲瞪了我一眼，说：“你怎么回事，跟你说了三个小时，你还迟到……”我不由苦笑，我的爸哦，我是要上班的呀。已经到午饭点了。我说：“爸，你看看吃什么？”父亲说：“吃什么吃，不吃饭！”“不吃饭？爸，你，你这是什么情况？”父亲说：“走，我们去学校！开家长会去！”我都有点哭笑不得了，说：“爸，你开什么玩笑呢？你去开什么家长会呀？”父亲说：“那去你公司。走吧！”父亲眼神似乎飘过一丝狡黠，这老头，这是要干什么呢！
我没搞明白父亲要干什么，但我还是把车往公司的方向开。我给同事发了条微信，公司有食堂，起码先给老头解决午饭的问题吧。
我把父亲带到了地下一楼的食堂。
食堂里人来人往，不时走过的相熟的同事和我打招呼。父亲站在我身后，左顾右盼着，像在找什么人。我说：“爸，你找什么呢？”我把盘子递给父亲，让他自个儿挑选菜。父亲接过了盘子，又问：“你们的领导，在哪呢？”“领导？爸，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呢？”我急了。父亲说：“没干什么呀，我就是想见见你们的领导，和他说说话呗。”
说话间，刚好我的领导，颜主任走了过去。颜主任是我的上司，我们私下的关系也不错。颜主任看到了我，也看到了我身边的我的父亲。我的脑子里突然动了一下，我也想看看父亲到底是想干什么？我朝颜主任招了招手，颜主任过来了，我说：“领导，这是我爸。”我朝颜主任眨了眨眼睛，父亲已经走上一步，紧紧握住颜主任的手，说：“领导您好，我是徐威的父亲，我是来开家长会，哦不，我是来见见您的……”
食堂的一张桌子前，父亲的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真像学生家长见老师一样，说：“颜主任，我们家徐威在这里麻烦您了，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有时倔了点，他有问题，您多批评他，他有不听的，您和我说，我一定狠狠教育他……”父亲说了很多，颜主任一直在听，间或地朝我看一眼，看得我很尴尬不已。这老头子，还真当自己是来开家长会，当我是孩子呀！
父亲是当天下午走的。
我劝父亲多住几天。父亲不愿意，说：“你一定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父亲执拗的性格一如往昔，甚至到他这个年纪，更倔强了。
父亲上了高铁，我走出候车室。电话响起，是小叔打来的。小叔说：“你爸来了？”我说：“对。”小叔说：“你爸和你说什么了吗？”我说：“怎么了？叔，爸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突然想到，似乎到现在都没搞清楚父亲来的目的。小叔说：“你爸呀，隔壁刘叔走了，从发现病情到人离开，不到一周。就昨天下午，对你爸影响很大，你爸说，要是他不在了，就没人能照顾你了……”
小叔的电话挂了，我还站在原地，木然地站在那里，来来去去的人，在我眼前走过，也在我的心间晃过，像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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