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风
□牙牙
我在蕉板排醉了一场。
关于小木屋,我有渴求,也曾有很多种想象:背靠山,前有水,木楼梯下花团锦簇;早晨被鸟鸣唤醒,夜晚有虫声伴眠;最妙的是黄昏之时,手捧诗词,卧于躺椅,彼时窗帘正拂动,而我刚好看到这句:等闲妨了绣功夫,笑问,鸳鸯两字怎生书?
我抵达小木屋时,已是月明星稀。白露过后的山林,风微凉。门坪上已支好一张长方桌,上铺浅绿方格桌布,桌布一角被夜风撩拨着,无节奏地摇动,素淡典雅。屋旁树上垂下一串红灯笼,照得人心里暖暖的。入内,唐梦正大汗淋漓埋首于厨房,挥斥方遒。不消半个钟,几盘菜便上了桌。
庭灯昏黄,忽明忽暗的夜色令人由内而外地感到安全、舒心。秋月把桌上的塑料烛台点亮,那烛芯竟也随夜风无节奏地摆动,也不是刺眼的光,明度恰如烛火。我观察了好一阵,惠娟笑说,这是唐梦网购的宝物,假的,LED灯。
我们闲聊开来,如熟稔的老友。实际上,我和唐梦、秋月夫妇,和惠娟,也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和琳琳是初见。秋月邀我来木屋时,我没有思虑便一口应允了。我不是个擅长与别人快速建立情感联结的人,可木屋让我感觉亲切,唐梦夫妇也让我感觉亲切,惠娟和琳琳的直爽亦各有不同。饭桌上,唐梦与惠娟对饮起小锅米酒,大概便是秋月曾晒在朋友圈的那一瓮瓮佳酿。唐梦、秋月夫妇,一个是我为你做羹汤,另一个是我为你存佳酿,志同道合相知相惜。小木屋取名“梦月居”,从二人笔名中各攫取一字,浪漫至极。我和琳琳与酒无缘,一人啜啤酒,一人喝果醋,在唐梦和惠娟一杯接一杯地对饮下,倒显得小家子气。
酒足饭罢,唐梦搬出蓝牙音箱和麦克风,各人分别连接上各自手机后开嗓。不必羞怯音色不够甜美,不必担心嘈杂笑闹扰邻,不必在意歌声是否“别枝惊鹊”。兴之所至,唱就对了。“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西边黄河流。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月亮高悬于空,星星醉得沉在云层里,偶有一两颗探露出脑袋,偷偷听上一两句,又隐没回云层。风是温柔的凉风,拥裹着夜里的醉客。蕉板排安静了,蛐蛐声格外好听,不时有塘鱼跃出水面,又咚一声滑落。我仰靠椅背,眯起眼,酒精在体内肆意发酵燃烧,感受着心脏不寻常的跳动,恍惚中,便觉身轻如燕,飘飘欲仙。长夜漫漫歌当酒,清风可愿与我同醉?或者不如就飞升而去?只是拖着这疲累之躯,却不知能否为清风所带?
翌日清晨,秋月在窗外问,你们醒了没有。琳琳从床上雀跃而起,又雀跃叫嚷着奔出木屋外,小孩心性袒露无遗。惠娟则钻进厨房给我们做早餐去了。秋月已架起梯子,准备摘柿子。唐梦在远处时不时叮咛:小心一点,小心一点。我也爬上梯子,试着用特制的长夹钳去够柿子,柿子岿然不动。夹钳认人,非秋月不能用。昨晚来小木屋前,文友千叮万嘱,留些柿子给她们摘,我笑说,留蕉板排的风月给你们就好。如此看来,蕉板排的柿子和风月我都带不走。
摘完柿子,我们散坐在门坪,捧碗吃炒饭。唐梦背对着我们,面向着他的“瓦尔登湖”,看不清他的表情。昨晚的残羹剩饭,唐梦直接倒入湖中,说鱼会吃,但塑料制品是万万不能丢进去的,唐梦说。在他眼里万物皆有灵性。
喝茶的间隙,我问唐梦讨秋月的《没胆人》。我的《原乡》你有么?我摇头。唐梦转头回屋,片刻后,拿着两本书和笔墨出来了。在长方桌的一边,唐梦坐下,翻到书的扉页,提笔、蘸墨、写字、盖章。我有些发愣,继而迅速回过神来,用手机把这一幕录下。眼里刚有些浥浥,秋风又迅速吹干了我这个初出茅庐的文坛新人的脸。
当天的采风结束后,回去的路上,唐梦一路替我拎背行李。直至我住的地方,扬手告别时,唐梦已是满头满脸的汗。
从蕉板排回来已有些时日,有些喷薄的情绪无法抒怀。我想了很久,为什么大家都向往小木屋,又或者说,为什么人人心中都留有一座小木屋?人是群居性的动物,而归隐却是根植于所有文人或所有人心底的梦想。与唐梦结伴回去的那晚,我似乎隐隐知晓,除了激发返璞归真的情感需求共鸣,满足了浪漫情结外,我想,这耗费心力设计,又亲力亲为建造的小木屋,方寸之间是人到中年的隐忍和不自由下的退守。
离开蕉板排后,我时常想起,在小木屋的每个清晨,不知唐梦是否也如那日清晨般,对湖捧碗,偶尔丢入一箸饭食喂鱼。而到了黄昏,在他的门坪上,随着小锅米酒一起咽下的,大概还有俗世红尘的种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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