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红旗渠
□钟利文
(一)
我认为,中国历史上最激动人心的水利工程不是大运河,而是红旗渠。
当然,大运河也非常伟大,穿越四个省份,沟通五大水系,足足延续和润泽了一千多年,举世闻名,堪称“人间奇迹”。然而,就在一千多年后的20世纪60年代,在中华民族的发祥地中原大地上,完成了一个了不起的工程,用人力在壁立千仞的悬崖峭壁上凿石挖渠,硬生生地开出了一条“人工天河”,为我们生存的星球上留下了一种人类意志力的骄傲和自豪。
从表面上看,它的规模没有大运河浩大,但它实实在在造福人类,润泽百姓。如果说,大运河占据了悠久的时间:千年运河,千年故事,千年传奇,那么,红旗渠则占据了优越的空间:穿山越涧,天龙灌水,逶迤而来。在今天,大运河凸现更多的是交通功能,而红旗渠则默默地为无数百姓输送汩汩清流。
有了红旗渠,才有“战太行、出太行、富太行、美太行”的豪言壮语和远景蓝图。
有了它,从此山的地图上,才多了一条代表水的蓝色曲线。
它的水流并不像大运河那么浩浩荡荡,而是潺潺流淌、细细滋润、节节延伸,它延伸的实际长度比大运河还要长,因此,被誉为“中国水长城”。如果说,大运河的文明是一种悠久的物质文明,那么,它的文明则是一种积淀的精神文明,它把愚公移山的精神永远定格在太行山上。
它,就是红旗渠。
(二)
我去红旗渠之前,以为它只是一个水利工程罢了,不会有太多的看头,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觉,连都江堰、三峡大坝、葛洲坝都看过了,它还能怎么样?只是红旗渠干部学院的现场教学点而已。因此,心绪懒懒、脚步散散地跟着大家走上学院为我们准备好的公交车。
车窗外,巍巍的太行山强烈地冲击着我的视角,这时,我心中才隐隐升腾起一种“不虚此行”的感觉。在太行山山麓下车后,沿着陡峭弯曲的山路拾级而上,不久便来到红旗渠,眼前的景象着实让我陡然一惊,甚至有些难以言喻的震撼:不仅斗折蛇行而来的红旗渠巨龙般悬挂在悬崖峭壁上,连我自己也被悬挂在这有如刀削斧砍的绝壁上了。当我俯下身子,双手触摸那一块块质地厚实、紧紧相依的渠石,禁不住屏住了呼吸。当我依稀看到渠堤的石柱上模糊的“承建”字样时,顿时明白了这里不朽的秘密——那一刻,青山不语,大地低伏,我却仿佛看到了漫山遍野红旗招展,仿佛听到了千万人声音响彻云霄。
这是一条英雄筑就的渠,这是一个勇气和智慧缔造的奇迹!
的确,林州太渴了,林州人太需要水了!
林州人治水用水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战国时代,因为“西门豹治邺”的故事就发生在这里。由此而来,林州有着沧桑斑驳的修渠治水印迹。
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林州人打旱井,引山泉,修水塘,一刻不停地与缺水的命运抗争着。元朝修建了天平渠,明朝修建了谢公渠,清朝又先后修建了七条引水渠。抗战时期,修建了抗日渠、爱民渠、荷花渠。新中国成立后,党领导林州人民治山治水,到1959年,修建了淇南渠、淇北渠、英雄渠和三座中型水库。但还是制服不了旱魔。为了圆一个水的梦,林州人勇往直前地追寻着、奋斗着,就是梦想在太行山绝壁上开拓一条千里长渠,把邻省的漳河水引进林州来。
“劈开太行山,漳河穿山来”。怀着对水梦的炽热追逐,怀着对家乡的无限热爱,“十年磨一剑”,壮志撼山岳,林州的水梦,最终还是由林州人自己圆了。
眼前真真切切的水,眼前可探可掬的水,可是吃尽了苦头,在太行山穿山越岭,路途迢迢而来,但也出尽了风头,就像接受检阅的游行队伍,规整地款款而行,把最强悍的生命付之于企盼,付之于众目睽睽,付之于造福人类。
水,是人类的命脉,水脉决定人脉,而人脉是国脉的根本。
(三)
我们沿着渠堤走到青年洞前面,青年洞是检视红旗渠的最佳视点,是红旗渠水工、建筑和自然景观结合最为精妙的地方,也是红旗渠建设最艰巨的地段,因300名凿洞突击队员全是优秀青年而得名。来旅游的人们,来学习考察的学员,都会在这里集合,拍照留念。其中,上镜率最高的应该是青年洞前面峭壁上的那一块巨大的“山碑”。
我站在山碑下面,仿佛是天盖着地,地托着天,我想,其实,山,就是碑;碑,就是山。五十多年过去了,修建红旗渠时铁锤、钢钎的交响和隆隆的开山炮声,早已湮没在历史深处,但是,透过山碑,红旗渠建设者当年高亢的呐喊,仍然在太行山和红旗渠儿女心中回响,在红旗渠建设者的背后,矗立起一座天地之间的丰碑,红旗渠建设者用血泪、用生命、用智慧凝成的精神意志,形成了攻坚克难的内在力量,铸就了多难兴邦的民族魂魄,这种精神意志、内在力量、民族魂魄,其实就是“自力更生、艰苦创业、团结协作、无私奉献”的红旗渠精神。
我一边聆听现场老师讲解,一边思考一个问题,红旗渠精神为什么会孕育在这里,而没有生长在其他地方?我用手机百度了《山海经》《水经注》等相关资料,惊讶地发现,“盘古开天辟地”“女娲补天造人” “大禹开河治水”“夸父逐日”“后羿射日”“精卫填海”等神话传说,以及“愚公移山”的寓言故事几乎都发生在这里。这里北临漳河,西倚太行,南通河洛,东望平原,是黄土高原东出和北上华北平原的必经之路,各种地域文化交流深入,中原文化的智慧包容、三晋文化的务实创新、燕赵文化的慷慨豪气,在这里相互激荡、裂变融合,孕育了这里鲜明的文化基因和倔强豪爽的文化特质。这里的先祖们用他们的刚毅执着,用他们的无私奉献为我们创造着奇迹、孕育着精神,我们也一直生活在这种奇迹与精神之中,并一直为之不懈地奋斗着,追寻着,创造着。
其实,每一种精神都有其生长的沃土和文化渊源,红旗渠精神虽然生发于林州,却根植于太行,发端于中原文化。从太行精神母体中分娩出来的红旗渠精神,是对中华传统文化的传承、彰显和发展。
(四)
下山时,一块 “杨贵墓”的指引牌,深深吸引了我的眼帘,杨贵墓就建在这里的山坡上吗?我惊异了,因为杨贵后来被提拔进京任职了,按他离休时的行政级别,进八宝山是没有问题的,怎么还是“埋骨桑梓地”了呢?
现场老师告诉我,是林州社会各界的强烈要求,要让“老书记”继续看着红旗渠。
这个杨贵,就是当年那个用了十年时间带领30万群众修渠的林县县委老书记,就是红旗渠修建的总设计师和主要指挥者,这里的一切,首先应该归功于他这个“领头雁”,红旗渠名副其实的功臣。
林州有幸,林州人有幸。在那个“大放卫星”的年代,他就敢于率先质疑“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就敢于在“大跃进”的建设热潮中不跟风、“挤水分”,讲实话,干实事,为红旗渠的上马积累了宝贵的家底。但他也着实狂热过,跃进过,曾经喊出过“大战八十天,引来漳河水”天方夜谭般的口号。然而,残酷的现实给他泼了一盆冷水,给他喝了一服“清醒剂”,他很快冷静下来,镇静起来,决定从长计议,这一“从长”不要紧,扎扎实实让30万大军苦苦奋斗了十年。在这十年中,他领悟了一个连小孩都能领悟的道理:既然林县最大的困扰是旱魔,那么林县的领导者必须是水利学家。我翻了翻杨贵的履历,他打过日本鬼子,解放战争负过伤,并没有在哪里学过水利专业或工程专业,只读过几年私塾,但他以使命为学校,刻苦钻研,很快探索总结出一套修渠韬略,自觉不自觉地由“七品芝麻官”华丽转身成为一名实践的水利学家和工程学家。
他大愚,又大智;他大拙,又大巧。他以百姓思维进行了人类学的思考。
隋炀帝开凿大运河,是圣旨,恫吓、残酷,百姓被逼无奈;杨贵修建红旗渠,是动员,智慧、透明,百姓自觉行动。
不同的出发点,会有不同的行动;不同的行动,就会有不同的结果。大运河让隋炀帝耗尽国库,最终丢了江山,丧了性命;红旗渠却成了一项凝心聚气的民心工程,成为民族精神的一座丰碑,也让杨贵功成名就。
我想,像杨贵这样的人,着实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纪念一番,就是建个纪念亭什么的,也合乎百姓心意。
实实在在为民立心、为民请命、为民造福的人,百姓往往把他升格为神,虽然杨贵是人不是神,但只要红旗渠的水不断流,只要红旗渠没有坍塌,杨贵的名字就不会被淡忘,那汩汩的清流就是他至圣至善的遗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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