惴惴不安
□刘礼达
舅舅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村里唯一的陶瓷厂停产倒闭后，他显得比谁都难过。因为他一把年纪了，上有老下有小的，不知道以后谋生的路在哪儿。就在他忧愁苦闷之际，有熟人捎话给他，说是他们外面的厂子要人，还说老板特喜欢忠厚老实可靠的人。舅舅听了，顿时眼前一亮，他简单收拾行囊，告别妻儿和年过八十的老外公，来到离家几百公里之外的城市打工。
“到我这里好好干，不会亏待你的。”到城里后，长得胖乎乎的老板对舅舅很客气，仿佛他们是多年的老朋友。他甚至还亲自帮舅舅把床位铺好。舅舅那个感动啊，看来自己出门遇贵人了。
在厂里，舅舅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工作做熟悉，心里也慢慢踏实起来：孩子的学费，买化肥种子的钱，给外公买件新衣，给妻子买件首饰……舅舅在心里一样一样幸福地盘算着。让他唯一感觉有点不适应的是，这厂里是白天睡觉晚上干活，完全颠倒了过来。
那天，舅舅问别人为什么大家喜欢晚上干活。别人都笑而不答，舅舅不知道他们的笑意味着什么。
两个月后的一天，胖老板找到了舅舅，笑呵呵地说：“以后你给我去守夜看后门。”他还许诺给舅舅开出更高的工资，舅舅当然乐意。
“看好后门很重要啊，你记住了。”胖老板吩咐道。舅舅点头说是，他并没有把胖老板的话往深处想。
第二天夜晚，舅舅就去后门守夜了。这时候他才发现了惊天秘密：一条天然气管道从厂子后门贯穿而过，胖老板在管道上开了个小口把天然气接到了自己厂里——原来胖老板在偷国家的天然气！舅舅终于明白厂里为什么要晚上干活白天睡觉了。这么一来，胖老板可以节省不少成本呢。守夜的第一天，舅舅真是坐立不安。活了一把年纪，他还没有这样惴惴不安过呢。他想起在老家的那年过八十的外公，从小到大他对舅舅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做人要行得正，不偷不抢，再苦再穷也不能。”外公对他一向非常严厉。而自己无意中竟然成了胖老板的帮凶，这还得了？
下了班，胖老板就给舅舅塞来两包五叶神香烟。以后每天下班，胖老板都会塞五叶神香烟给他。有一天，舅舅照镜子时忽然发现自己脸色憔悴得很，黑得像家里烧的锅底，双眼也严重凹陷。那些天里，他还经常睡不着觉，常常做梦梦见外公，“做人要行得正”，外公反复说着这句话。终于有一天，舅舅向胖老板辞职了，他不想再过这样惴惴不安的日子，哪怕回到家里种田都比这样强。
舅舅说，他走后一个月，厂里就因为消防安全问题被查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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