憨叔
◇海华
咱村的甘叔读书不多，平时没啥爱好，就喜欢做菜，说话直，粗声大嗓，可人憨厚，村里人都叫他憨叔。那年春，县公安局的老伍来村里查个案子，在他家住了半个多月。不久，老伍当了县看守所所长，把憨叔叫去看守所当厨子，一干就是10多个寒暑，不知为啥，至今还是个临时工。
这天傍晚，憨叔兴冲冲地回到家，一放下手中的鱼和肉，就冲老伴嬉笑道，给，快把它弄好喽，一会喝两杯。
晚饭后，老伴刨根问底，今儿个捡了啥宝贝，这么高兴？
憨叔哈哈一笑，当年老伍关照咱去看守所做饭，可那地离县城老远了，总想挪个地方，一直没门。如今运气来了，咱哥的儿子大明上个月当了副县长啦。
看把你高兴的！这跟你有啥屁关系？老伴打断他的话。
啥关系？你想呃，大明当了副县长，让他跟老伍说声放咱走，给咱去县招待所做厨，还不是小菜一碟？
那敢情好。但不知他肯不肯帮忙呢。老伴的嗓音低了好几度。
憨叔瓮声道，嗨！当年他从初中到大学，咱没少资助他，这个忙他会不帮？没准还能帮咱摘掉临时工的帽子呢。
当晚，憨叔拨通了大明的电话，说有要紧事找他。
第二天上午，憨叔急匆匆地直奔县政府大院，一见面，大明满脸堆笑地问，叔，有啥要紧事？
憨叔快嘴快舌地说完来意，临了，又抬高声调说，大明呀，你都当副县长了，这事你可一定得帮哟。
大明想起叔一直以来对自个的好，这些天恰逢县招待所的厨师请了病假，急需找个厨师，便柔声道，叔，你先回去哈，我跟县看守所的伍所长和县招待所的顾所长说说看，一有着落，就通知你。
没几天，憨叔昂首挺胸地进了县招待所，他仿佛觉着有一种脱胎换骨的快感，说话嗓音更大了，走路竟迈起了八字脚，脚步声也比往日更响了。所里好些员工在私下议论，这老憨是大明副县长的亲叔，在县看守所掌勺1O多个年头，厨下功夫铁定了得。
然而，时隔半月，县招待所里好些员工都在议论，憨叔的厨下功夫并不咋地，脾气倒不小，说话像吃了火药似的……县政府大院凡在县招待所就餐的干部职工，都说憨叔不如县招待所原来的厨师厨艺好。
又过了半个月，县招待所的员工和县政府的干部职工对憨叔的议论有增没减……
一周后，县招待所的顾所长悄悄地找了县长，县长又悄悄地找了大明。
隔一天上午，大明把憨叔叫到自己的办公室，心平气和地问，叔呀，在县招待所做得还习惯吗？
习惯呀。憨叔咧着嘴直乐。
大明沉吟片刻，试探着问，叔，在县招待所做得开心吧？
开心呀，比在县看守所开心多了。憨叔又是嘿嘿直笑。
大明又悄声问，叔，想不想换个地方？
为啥？憨叔一脸诧异。
大明仍不动声色地说，叔，咱的好朋友阿彪是开饭店的，咱跟他说好了，你去他的饭店做吧，工钱可要比在县招待所高呢。
憨叔咂了咂嘴巴，阿彪开的不是啥大饭店，工钱高不到哪去。再说，你可是堂堂的副县长，阿叔在县招待所干得好好的，突然被炒到一家小饭店去了，原指望你帮阿叔弄个正式工的事黄了不说，你跟阿叔的面子往哪搁？
话说到这份上，大明只好把话挑明了，叔啊，你可知道县招待所里的员工和县政府的干部职工是咋议论的吗？
啥？议论？咋议论？憨叔的脖颈青筋直冒。
大明斟词酌句地说，人家说你仗咱的势，跟人说话口气冲得很，有时还骂人。可有这事？
骂人？哪有这屁事！咋地，说话还不兴有个自由呀？哪有这么多讲究？是，阿叔是没啥文化，说话直肠直肚，也是大声点，可阿叔在县看守所做饭时，跟那里的人就是这么说话的呀，想说啥就说啥，想咋说就咋说，也没有谁说阿叔说话冲。哼！怕个球，你是副县长，睬他们都傻！憨叔一脸的不屑。
还有呀，大明顿了顿，柔声说，好些人都说你做的饭菜不……不好吃。
屁话！憨叔满脸涨得通红，两眼瞪得溜圆，阿叔在县看守所好歹做了1O多年的饭菜，10多年哦，那里的人比在县招待所吃饭的多了去了，从来没有谁敢说阿叔做的饭菜不好吃！没想到来县招待所才做了一个多月，就说阿叔做的饭菜不好吃？这……这咋回事呀？真是奇了怪了，不都是人嘛！说完，憨叔大口大口地直喘气。
大明真想说，叔啊，你可真够憨呀。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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